【手外科 梁嘉茵】愿你的世界被温柔以待
你有见过笑容比小孩还要更加灿烂的大人吗?我见过。
那天,我熟稔地走进病房里。知晓病人因为工作时不慎被打磨机割伤中环指,于早上局麻和臂丛麻下左示中环指清创,左中、环指远指间关节融合,左中指伸肌腱中央束止点重建,左中指腹股沟皮瓣修复术,术后需要住院两周,行动不便。
看见他的第一眼,我就已经意识到他与平常人的不同之处。眼底清澈,虽忍痛受着伤,嘴角却会挂着一抹难以抹去的笑意。他也盯着我看,在四目相对后,他小心翼翼地向我打了声招呼:“你......你好,我有点口渴,可以麻烦您帮我一下吗?实在.......实在是麻烦你了。”我向他点了点头,以示友好,便拿起桌子上的小碗,倒了点温水后正准备往他嘴巴里面喂:“真的是......麻烦你了。”似乎我为他做的每一个举动都被他用放大镜放大了一般,可我只是在做我的本职工作。
拘谨的他在我面前很少会表露过什么,在他住院的第一周里面,我照常认认真真做好我的护理工作,可心中依旧有许多疑问等着去被解答:为什么20岁的他的行为举止像个小孩子?在院期间为什么没有家人来看过这个智力稍微有点缺陷的人?但是,我只能够在心里好奇一小会儿,我的职业不仅需要我专业的技术,更需要我专业的态度。渐渐地,也就打消了这些念头。直到一天中午……
我像往常一样走进病房里,推开门听到了抽泣声。我停下脚步,想给那位抽泣的少年一点空间,他听到门的声响,便停下:“没事,你进来检查吧。”房间里的空调似乎也抵挡不了他的悲伤,豆点大的汗珠顺着脸颊滴了下来,汗涔涔的他没等我开口:“姐姐,我在8岁的时候高烧过,妈妈就不要我了。”听到这句话时,我一时不知该说什么话,只是拉了一把椅子,往他身边坐下。
“爸爸养我到20岁后叔叔就拉着我到这里了,他对我很好,每个月给我500块钱呢!”他虽满眼泪光,却可以看出他对叔叔的感激和敬爱。“可是姐姐,我好没用,弄伤自己。还得花钱手术,手术真贵啊,比我买的任何东西都要贵,要是没有不要小心割伤,这钱可以让我吃好多烤鸭啊!”话毕,他缄默不语。
听到他的这一番话后,我便轻轻拍了拍他的右肩膀:“你是个勇敢的人。就算妈妈离家后,可你依旧思念你的妈妈,对吗?”没有人不思念自己的母亲的,哪怕她不在身边,哪怕她远走高飞,拥有更好的生活。小豪也是,被我说中后,他点了点头,不说话。“你还有对待你极好的叔叔啊!你也好,叔叔也好,一定都不希望你受伤对不对?可是不希望的事情已经发生了,我们能做的就是迎接困难。”
他依旧不说话,只是呼吸不再像刚刚那般局促了,许是心情平复了。见状,我接着说道:“更何况,这一次,你不是一个人,我和你并肩作战呀!”
这一句,终于让他重新振作,也正是这一句话,让他能够和我敞开心扉,愿意接受我的帮助,不再认为自己是他人的负担。我在床边一口一口喂他水喝;扶着他去往他想去的地方;为他播放他想看的电视;他向我请教术后修复的问题后我为他做心理辅导,他也积极配合。
住院的第二周里,再也没见过他哭丧着脸,在空调房里流着汗偷偷哭。出院的前一天晚上,他和我一起数着星星玩,对着落山的太阳笑。那一天,我和他也一起重新当了一次快乐的小孩。
出院那天,我送他到大门的时候,他似乎又变成当初那个腼腆的小孩子:“姐姐,我可以......可以抱你一下吗?”我笑着看他,张开手臂,向他走去:“以后,要好好生活啊!”他松开后:“姐姐,你也是!”
看着他离去的背影,我想起了一句耳熟能详的话:“世界以痛吻我,我要报之以歌。”或许,只有我们热爱这个世界时,才真正生活在这个世界。昨夜的风雨给今日的早晨戴上了金色和平。只有经历地狱般的磨难,才能炼出创造天堂的力量;只有流过血的手指,才能弹奏出世间的绝唱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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